文章節選自《心理月刊》
性的清教氛圍解除后,中國進入了性的日漸覺醒。性比愛更容易發生,部分人越來越沉迷于身體層面的歡娛。心理學家施琪嘉甚至說:對文藝青年來說,性愛關系中單純追求性的人占到99%,信任只有1%。
女作家暨資深媒體人吳虹飛說性壓抑時需要釋放的,釋放可以暫時緩解壓力,但我們的焦慮,迷惘和非安全感,則是需要愛,需要信任去撫慰。她也依然堅持張愛玲式的愛情觀,在張愛玲的年代,對大多數女人來說,性和愛是絕對一體的。有信任與交付相伴的快感,才是真正通往靈魂深處的。
而在未來,我們的性和愛又將是何種關系?
從明天起,愛與性在一起,可能從“愛引領性”發展到“愛與性并行”的互動模式。隨科技發展,未來性與愛的情感模式,理論上是可以完全分開:試管嬰兒、干細胞胚胎技術、無性繁殖……但大多數人,依然相信“兩情相悅解開褲襠”更美好,而現實中性愛分離,也許引發的更多是痛苦和困惑。
裴珀·舒瓦茨說:性與愛的關系問題,恰如男人與女人的關系問題一樣,圓滿的解答遠非只有一個。
馮唐:我不相信無愛之性可以非常美好
作家,協和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博士,曾就職于麥肯錫公司
在寫《不二》的過程中,我寫著寫著就寫high了,偏離“通俗黃書”,往形而上而去,探索漢語的極限。
我的一個朋友說,《不二》非常不適合自己打飛機用,文字剛讓下體硬了,又馬上讓腦子思考,靈肉糾結,非常不爽。我說,已經有《肉蒲團》服務于手淫,《不二》就用來服務于意淫吧,緩解越來越多的抑郁癥。
好的色情文學很重要,它或許不是通向至真至善的唯一途徑,但是至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途徑。色青文學總會指向性,在我看來,當前國人性與愛方面的困惑與苦惱在于區別心太大,把性和食蔬食飲水分得太開,缺乏歡樂精神。在個人層面上,我完全不反對無愛之性,但是我我不相信無愛之性可以非常美好,還是“兩情相悅解開褲襠”更美好些。
人有生物性和社會性,所以談愛和性的時候,我想還是要多少想想肉體健康和社會后果,想想可能有的疾病和可能缺席的信任。如果都想過了,請繼續。生命有很多種可能。
劉瑜:精神吸引比性愛和諧是一個更稀缺的東西
學者、作家、清華大學人文社科學院政治系副教授
以前跟朋友交流,她問,對我而言性在愛情中的比例是多少?我說是0。尤其在年輕的時候,我覺得性不重要,當然后來我也沒覺得它多重要。但慢慢我覺得它對兩個人的關系來說,是一個解毒的東西,它能讓兩個人的關系變得更柔軟,更神秘,更詩意。
我現在對性和愛的看法是,性不能使不好的愛情變好,但它會使好的愛情變得更好。假如說兩個人精神上沒有交流,感情不好有問題,在品行或者智力上又相互瞧不起,那么,性不可能使你們倆變成恩愛伴侶——可能對男人而言會,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,當然我也不能代表所有的女人。
從根本上我覺得,精神吸引比性愛和諧是一個更稀缺的東西——100個男人里面可能有30個性方面都技藝不錯,但是有人格魅力的精神內涵的可能只有1個,所以精神吸引更難得,更可貴。
吳虹飛:相比欲望,我更渴望愛本身
作家、資深媒體人、樂隊主唱
伍迪艾倫在《性愛寶典》里說 “人人都想知道性” ,我對性是有絕對的好奇心的。我某天偶然發現自己居然和蒼井空、陀思妥耶夫斯基同一天生日,純屬巧合。
但是,作為一個搖滾音樂人,我其實信奉的是偏保守的性觀念:我認為女性的性和愛是不能分開的。和自己愛的人做愛,簡直是太快樂了,那是無與倫比、是和美妙的音樂一樣完美的事情。所以,即便在我還是一個年輕女孩兒的時候,我已經被所謂“性開放”的潮流遠遠拋在后頭了。
我理解別人的放縱,我甚至鼓勵朋友去尋歡作樂。畢竟,在這個時代,在愛那么稀缺,我們那么難以被成全的情況下,要達到性和愛的統一已經非常困難了。
我們處在一個壓抑的時代。我們的壓抑是多方面的!不只是性,現在還有政治,還有經濟,還有教育,我們各方面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。我從小就感受到這樣的壓抑,直到現在所謂的“性”的開放,也令我感到壓抑。性壓抑是需要釋放的。但我們的焦慮,迷惘和非安全感,則是需要愛,需要信任去撫慰。
吳迪:人類最高的理想是在婚姻中兼容愛情和性
心理咨詢師、兩性關系專家
今天的中國是性泛濫加處女情節并存的時代。前一陣子武漢還有一位女碩士出示自己的處女膜證明,要建守貞網。在我心理咨詢的來訪者中,視性如洪水猛獸,害怕婚前性的女人不少。我創辦的戀愛訓練營,不乏三十七八歲的處女。她們從來沒有戀愛過,一直對父母的“婚前守貞”教誨銘記在心。
婚姻制度最初建立的時候跟愛情沒有關系,“愛情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元素”這樣的觀念是從近代才開始的,源自歐美。解放前中國不也是包辦婚姻嗎,跟愛情有什么關系?愛情、性、婚姻,是3件事情。人類最高的理想是在婚姻中兼容愛情和性,三者完美并存的時間在婚姻中的年份有限,婚姻制度是人類自己出的難題。
現代婚姻3元素:愛情、性、利益。每個人的排序不同,有一樣存在婚姻得以維持,2樣存在婚姻不錯,3樣都長久共存,大概只存在于蜜月中。
性在婚姻中被低估了。恨嫁的單身女人們滿世界找成功男人,卻常常不在意性的匹配度。性的匹配度就是性的愉悅度,更直白地說就是夫妻在床上好不好,滿足不滿足。性的匹配度成功,婚姻也會更成功。
蔣方舟:性愛是很隆重的事情
作家、《新周刊》主筆
談到性的問題,我其實對于過于直白或刻意骯臟的性描寫有抵觸:刻意用直白的性描寫來增加小說的力度和張力是很無趣的做法。
我很少打聽同齡人的性愛觀,接觸到的大部分都比較傳統和保守,可能觀念開放的也不會跟我說。我覺得同齡人對于性和愛都比我想得明白,但我自己在審美上不大喜歡那種90后里有一些“口頭上的女流氓”,言語出位灑脫,顯得在性愛上隨便,實際性格卻是扭捏和計較得失的——我覺得這樣身心不合一、言行不合一反而是做作、不健康的。
媽媽給了我健康的性教育。小時候我就和她一起看電影,甚至歐洲那些藝術片,中間有情色鏡頭也不避諱。她也沒規定我幾歲之前不能上床,沒有對我輸出過“要留給自己的丈夫,或是要拿貞操當財富”之類的變態價值觀。在性教育上,我媽唯一的建議就是:要有愛。我依然把新蓋看作是很隆重的事情。
我和朋友聊天,聽他們說自己的所謂“炮友”、“friends with benefits”,我始終難以相信這種關系,兩人僅僅因為身體需要而在一起。這大概是我性格里還有純真和幼稚的一面。
朱建軍:性讓相愛的人感情升華
臨床心理學博士、國際心理學家協會會員
在性的層面上,處在當下這個時代,人們比上一輩人更容易得到滿足,但在愛的層面上,這一代人未必比上一代人更容易得到,說不定還更難,因為相互之間的信任現在已經是嚴重匱乏了。
信任缺席的問題,部分原因就是由性自由過度導致的,因為性自由過度,大家都過分的追求性滿足。一個消費主義至上的社會,會把人生的快樂更多歸結于消費,包括身體也是一種消費,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種消費。所以,消費主義價值觀的流行,是導致性過度開放的一個原因。
過去的中國人在性方面過分保守,當下的中國人又過分開放,這兩個極端都不是在我們傳統中所謂的中庸位置。只有中庸和中正,事物才會長久,性愛關系也是如此。
事情發展總是有一個普遍規律來說,極端的情況總是不太持久的,最終它會向相對合理的方向去回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