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見17歲的曉雅,我的心頭一緊。腦海里浮現出多年前在康寧醫院實習時見過的一張照片——體重僅31公斤的法國女演員伊莎貝爾?卡羅。在2007年米蘭時裝周期間,一幅以伊莎貝爾?卡羅為主角的拒絕厭食癥標題的廣告牌在意大利各地林立,以裸照的形式向世人展示了厭食癥的吞噬力量……同時也在各大媒體曝光,觸目驚心的廣告引發相當大的爭議。
曉雅是由于過度節食,出現了低血糖及發育不良等身體狀況,這個身高一米六五的花季女孩瘦得好像失去了物理的質量,體重只有38公斤。厭食癥改變了這個女孩的生活軌跡,她只有一個生命目標:瘦,再瘦……
訪談中,曉雅有些執拗地端坐在角落,幾乎不怎么開口,多是由陪她前來的母親講述。曉雅的媽媽在深圳一家公司做業務經理,曉雅十二歲前在河南老家與外婆同住。外婆很嚴厲,在她嚴格的管控下,對自己不滿也成為曉雅常規的心理狀態,這也養成了她極為好強的個性,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極致。當母親再婚后將她接來深圳上中學,并沒有改善曉雅的狀態,新環境反而讓本來就生分的母女沖突頻發!她討厭媽媽,更討厭媽媽讓她吃東西。對食物有一種本能的反感。曉雅初中三年級開始減肥,只用一個假期就從50公斤減到40公斤……此后,陷入了厭食、貪食、減肥的惡性循環中。媽媽說,曉雅幾乎很少吃正餐,但有時會在房間吃很多“垃圾食品”,如泡面,餅干之類,然后卻又采取催吐把剛吃的食物都吐出來。這一行為讓母親覺得不解的同時,更加不安!于是,想方設法讓曉雅多吃飯,但越是讓她吃,她就越少吃,情況完全失控。
看到孩子一天天消瘦下去,曉雅的母親感覺到很無助或者說無能,雖然嘗試了很多辦法,但依然會感到很驚慌和焦慮。從某種程度上,這也強化了曉雅的厭食行為。無論厭食還是貪食,發生的機制都是類似的——就是控制。通常節食到了極致,絕望與沮喪會讓她們控制不住地找一種方式尋求解脫,就有可能由厭食轉為貪食,然后采取嘔吐、導瀉等手段再把吃進去的食物吐出來。
在這個案例中,我們可以從家庭背景上理解厭食癥。當所有的事情都由父母控制,孩子唯一可以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吃飯和自己的身體。因此,進食障礙孩子的家庭中,親子關系往往是非常羈絆的:過度約束,過度限制,過度保護。曉雅的媽媽在訪談中曾一度感到很委屈,她這樣說道:“這孩子早早失去父愛,我一直怕她受此影響,被人欺負,所以對她要求嚴格都是出于愛呀!”,“從小她喜歡什么,基本都會買給她!我可是連她的保險都給她買到六十歲了……”
一個孩子得了厭食癥,往往影響到家里所有人,整個家庭都被孩子的厭食癥緊緊鎖住。作為心理治療的一部分,探索病人的個人經驗、家庭關系、情感和困難,有助于病人將自己的整個生活與進食問題聯系起來,并看到其自我饑餓背后的含義。在這個典型的進食障礙的案例中,曉雅無不例外的是改變動機不是很高,母親的求助動機往往比她高一些。為什么會這樣呢?通過訪談我了解到,這是因為曉雅在厭食行為中會有一種虛假的控制生命的感覺,當身體變得越來越瘦的時候,會有一種成功感,或者原本不是很關心自己的媽媽,在自己生了病之后開始特別關心自己。這幾方面會讓曉雅感覺到,進食失調給他們帶來了一些心理上的好處。
厭食癥患者一個值得注意的人格特質是極端完美主義——不斷實現更高的目標。這樣的人格特征在青春期之前,可能會表現為學習上爭強好勝;到了青春期,女孩子開始關注自己的身材是不是苗條,于是,瘦就成為一個要達到的目標。這個目標確定,就可能采取極端的方式來實現。生活中,曉雅就是在吃飯這事兒上與母親形成了斗爭。本來她想要的是心理上的關心,可是母親給她的卻是在吃飯上更多的關注,忽略了她想要的關愛,她就以不吃東西的方式引起母親的注意,反抗母親。想籍此把愛從繼父那里奪回來。曉雅的這種家庭結構讓她感覺到被忽視,所以,她獲取關注的方式就是努力讓自己表現優秀。
我們知道,厭食癥是一種精神失調,因此,只有處理癥狀表面之下的心理問題,病人才有可能徹底康復。厭食癥最大的含義和功能是“控制”。厭食癥不是單純的進食和體重問題,而是年輕人在成長過程中缺乏生命駕馭感的心理問題。目前,一種被普遍接受的解釋是:青少年時期的任務是追求自主和探索自我的身份感,而厭食者卻體會到“無能為力的無能感”,曉雅就是通過控制自己的身體,體重下降的“成功”給了她一種成就感;這種成就感進一步維持自我饑餓的癥狀循環。
二個小時的訪談結束后,曉雅明確表示她是被媽媽拉來的,下次不會再來了,不存在求助動機。在曉雅媽媽的一再歉意中,我送這對母女走出咨詢室。面對這個無助的母親,我能做的只是讓她盡量看明白孩子厭食背后的故事是什么;不停地強迫孩子吃東西,孩子便會形成逆反,結果鑄成惡性循環。希望在這個家庭能有人就此產生改變,從而有機會打破孩子與父母權利斗爭的惡性循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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